张苍所面对的轻兵老卒,只是抗议人群中的很小一部分而已。
真正直面老卒压力的,是国尉府。
昨日晚间起,老卒们就在国尉府前坐定,并且自备了干粮饮水,也不闹事也不多言,就这么静静坐在国尉门前,显然是做了长期打算。
至于为何老卒们要围了心目中圣地一般的国尉府?
因为那个不知道从哪里被公子带来的老头,一听到风声,就跑到了司马国尉的府上躲了起来。
老卒们气得无法,只能静坐国尉门前表明态度。
肥易战战兢兢站在架在墙上的梯子上向外望去,好家伙,这么一群只是静坐于地的老卒,竟然坐出了千军避易的气势。
这下可怎么办哟。
肥易心中那个苦涩,原本因为老师的高位而与自己结好的几位友人,想必今日之后又得跟自己绝交了吧。
难哟。
肥易慢悠悠爬下了梯子,准备回去再劝劝老师,要是实在推行不下去的话,就算了吧。
小师弟心中倒是毫无挂碍,在比家中宽敞得多的庭院里玩得越发欢实,更凭借壮硕的体格,把国尉的重孙子欺负了个鼻青脸肿。
急着回去报信,肥易没理会小师弟的胡闹,孩子之间的玩耍而已,当得什么紧。
一进门,却见此间主人与老师虽两相对峙,但还算和睦。
至少老师能端坐席间,而非横眉冷对,就说明气氛很好了。
听完自己回报,老师神色不变,却听司马国尉率先开口耻笑:“早跟你说过,此令一出,老昭人必定大怒,这回信了?”
一向与人针锋相对的老师这次不知为何竟没有出言讥讽,“料是料到了,只没想到如此激烈而已。”
肥易听得糊涂,怎么老师似乎是故意激起昭人愤怒一般?
“计是好计,要不然大王也不会准你如此行事。”司马错的笑声中少了些嘲弄,多了些真诚,“只是如此一来,昭人的怒火,可就都宣泄在你身上了,承受的住?”
顿了顿,司马错略带疑惑地接着道:“你当真不怕?”
“商君殷鉴不远,怎能不怕?”尉缭子嘴上说着怕,语气却十分淡然,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那你为何……”
“食君之禄。”
“只是如此?”司马错更为疑惑,皱纹密布的额头又隆起了眉头。
尉缭子脑海中突然晃过一个为自己振臂高呼的青年身影,老人摇摇头驱散了它,轻笑道:“留名千古之事,为何不做?”
司马错点点头,没有追问。
六国之人对名利的追逐之心,总让老昭人琢磨不透。
商君如此,范雎也是如此,似乎这等人从不考虑身前身后事,一心所思所为,只为留名而已。
这在首重实利的昭人看来,确实是想不通透。
命都没了,要名有用吗?
但司马错也不会费心阻止。毕竟是有益于国的,尉缭子想如何做,便如何做好了。
得知尉缭子做的好大事,扶苏当然没法回上林苑了。
扶苏此时心中却有几分庆幸,幸亏自己因为野人之事回城,否则以今日的人心浮动,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引发大乱。
自己如果晚来一刻,只要按捺不住的人群一个忍不住,伤了张苍。今日事,就后果难料了。
踏云在咸阳的街道上行得飞快。
虽然蹄下不再是柔软舒适的泥土,坚硬的石板让它有些不适,但这影响不了它的速度。
当老卒们道出诉求之后,扶苏也赶到了广场上。
场间密密麻麻的昭人,让他有些头皮发麻。
外围的昭人发现了这位发须微乱的长公子,纷纷互相提醒,所言只有一句:为公子开路。
扶苏还未出声,就见人群中裂开了一道口子,国人们却是为自己留了一线。
翻身下马,扶苏拒绝了蚨等人的贴身护卫,“身在自家父老之中,扶苏有何危险?”
蚨紧张不已,却不敢违背主君的意愿,只能牵过公子的坐骑,驻足等待。
“公子来了。”
“公子还请为我等做主。”
“公子……”
不知是谁起的头,老昭人们在公子路过之时,行礼之际总会轻声加一句。
音不重,但,意思很重。
人群虽厚,但在众人的默契中,扶苏很快走到了中央的平台前。
平台上的侍卫伸手一拉,帮扶苏站在了台上。
扶苏阻止了张苍说话的意思,他要先稳住老卒们和昭人们的情绪。
毫无迟滞的,扶苏当先向着面前的老卒们行礼,“轻兵对昭之恩,扶苏不敢或忘。”
老卒们在头领冯武赜的带领下回拜,“为国不惜身,公子不必如此。”
扶苏起身,朗声道:“扶苏年幼时,便听父王言过我大昭轻兵之风姿。孝公说,轻兵未灭,何人敢言亡我大昭?扶苏深以为然。”
那是轻兵们最得意的时刻,此时从贤长公子口中再次听闻,老卒们依然心怀激荡。
“于是扶苏曾问过父王,待扶苏长成,能否加入轻兵?”扶苏煞有其事的故事,吸引了老卒与围观之众的注意力,“然而父王告诉我,就我这体格力气,怕是通不过第一层选拔。”
场间哄笑,其中却满是善意,扶苏听得出来,张苍也听得出来。
张苍趁着众人大笑,悄声问身边的宫中侍卫,“公子说的是真的?”
“那还有假啊?”侍卫不屑道,为这个土包子解释,“轻兵选拔极为严苛,身材、力量、技击术,甚至饭量,都要过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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