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的第十日,安邑请降。
昭国上将军王翦准其所请,命安邑拆除城门,供大军入内。
当昭军彻底把持住府库、王宫、城门等重点地域后,上将军等人纳降入城的仪式方才正式开始。
魏无忌逃赵、晋鄙身死,城中官吏只能在安邑令曾培的带领下,穿着一身丧服,以负荆之姿跪在上将军车架之前,乞求上国原谅。
战国的投降礼仪早已不像春秋时那样隆重,灭韩之时也只是收了韩王安的王玺,就当做受降完成了。
此时只是占领了西魏之地,魏国社稷仍在,曾培也不是魏王,于是只以膝行献上安邑舆图算作投降礼罢了。
简短的投降礼后,王翦让曾培带人起身,跟在车架之后缓缓入城。
这还是扶苏第一次有机会进入这座盛名享誉列国的古都。
当年,少怀大志的商君,就是在这里学成满腹才华,也是从这里远赴大昭,开始为昭国奠定称雄天下的基业。
前魏都的繁华锦绣自不必多言,然而扶苏的视线重点并不在其上,更多的却是聚焦在长跪服罪于道路两旁的安邑民众。
与少梁不同,安邑物资储备丰富,虽逢昭军兵临,却不知是否因为王翦选择了围而不攻,因此民生景象仍算得上井然。
百姓民众脸上并无菜色,这是个好消息。
只要人民能够吃饱穿暖,就不会有大的动乱,这个规律,古今亦然。
无论老幼,所有的安邑人都压低着身子看不清神色,也不知有没有压抑着的愤然。
扶苏心中好奇,却也无法得到答案,人心之算,他差韩师太远。况且韩非传授给他无数才学,其中却并无人心算计。
韩非子一直教导扶苏的,都是王者之道。
韩非曾对扶苏有过明言,人心鬼蜮之事,君王可以知之,但不可用之。
想来无益,扶苏也不去想了。
只要能够保障民生安稳,想来即便有人心存不满,普通民众也少会受到蛊惑,愿意为了所谓君国大义而放弃生命。
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看着自己的车架,来一句“彼可取而代之也”?
扶苏心中好笑,此处不是会稽,自己也不是始皇帝,取自己而代之,似乎没有什么大意思。
“公子何故发笑?”
扶苏脸上笑意方起,就听闻上将军来问。
总不能实话回答说是想到了现在应该还是个吃奶娃娃的项羽。
扶苏想了想,回道:“此战之后,大昭效武王之路,再无阻碍了。”
不能说统一,因为这时候根本没这个概念,只能说是效法周武王,以昭代周而治。
实际上,始皇帝的心思不清楚,但昭国上下的目标,现在大多都只是想着效法周武王而已,真正隐约看得出大昭统一之路的,寥寥无几。
王翦闻言满意点头:“公子确实知兵。”
扶苏只能笑笑,知兵这个评价,他有些不好意思领受。
王翦看着公子扶苏的谦逊笑容,心中好奇。
看这几日公子在军中孜孜好学的样子,显然是对行伍之事并不了解,但对不知为何对错综的战局见解颇深,眼光长远。
当日会战之时,明明摆在眼前的军势,公子都视而不见,却可以凭借只言片语,推演出此后战局变化。
甚至如今都能点出自己也是在最近几日才得出的结论来。
如果王翦能够用后世的理念来评价,那就是扶苏战略能力五星,战术能力半颗星。
扶苏之所以能推断出大昭统一之路再无大的关隘,除了得益于韩非的教导以及近些日子里一直与尉缭子从未中断过的书信、一直源源不断的情报,更因为前世的“经验”。
无论是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的长平之战,还是前几日刚结束的安邑之战,在战略上的意义是相同的。
那就是彻底打碎了合纵的一根关键链条。
正如已经确信死于景谷伏击的赵奢早先所悟的那样,各国免于大昭铁蹄的唯一机会,就只有合纵对抗。
缺少了任何一国的全力协助,天下战力的平衡就会彻底被打破,此后即便有人能够再起合纵,也对昭国构不成真正的威胁了。
能够看透安邑之战真正意义的,恐怕同样也只有寥寥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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